【无授权翻译】牡丹之恋4
书名：牡丹の恋
作者：霧透
出版时间：2016.03.13
黛沿着大圣堂十字架的正上方、骏河台石墙边的小路飞奔，好不容易竹林出现在了眼前，他一头钻进漆黑的林子继续向深处跑去。被踩碎的叶片四散开来，黏在他的裤子和木屐上面。
黛喘着粗气，顺着墙根摸索前进。他用抓着袜子的双手不断去推围墙，直到听到像那天一样啪塔啪塔倒塌的声音，他才确定找到了那座屋子。
（好暗，灯也没点上。）
发痛的喉咙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。
（这里没人……他也……）
屋子里空无一人。反应过来的瞬间，黛突然感到浑身乏力。
他摇摇晃晃地向长廊方向走了几步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身体终于向前一栽，跪倒在地。
他试着调整呼吸。
和自己的喘息声同时响起的，是远处尖锐的警铃声。
黛面前的竹林风平浪静。他以为火灾会波及到这里，所幸在火势蔓延过来之前风向有所改变，这片竹林逃过一劫。
少年不在这里，这里也没有发生火灾。
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来这里了。
（拼了老命跑来这里，我在做什么啊。）
那天之后，他想过再也不来这里，也想过放弃。
然而，先是偶然看到那则新闻，然后又发生了这场火灾，他心急如焚，撞到人也不管，只想赶来这里。原因不单是因为少年住在这里。内心也有微弱的声音提醒他要克制自己，可尽管如此，他也没有停下脚步。
看着空荡荡的屋子，黛内心苦涩，随后感到一阵空虚。
（……啊，是这样没错了，我啊）
夜风穿林而过，黛终于明白了令自己如此矛盾的原因。
（我对他……）
黛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。
沙沙、沙沙，从不远处传来踩在柔软落叶上的脚步声。刚刚松弛下来的身体，瞬间紧张得血液倒流。
足音没有停止，而是从黛的背后绕到身侧，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。
紧接着，黛低垂的视线和地面之间，多出了一道金色的灯光。
黛抬起头。
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少年，赤发赤瞳，身着质地优良的和服，和往常一样散发着高雅的气质。他手中的提灯，照亮了跪倒在地的人影。
“你是前几日那位……”
少年俯视着被灯光照亮的黛，睁大了眼睛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黛移开目光。
“……我以为这里也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
“啧，我的意思是……”
在疑惑的对方面前，黛不禁为自己跑来这里的事感到羞耻。
“我以为这里也烧起来了……！”
甩出这句话，黛不禁在心里咋舌。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，越来越不想被少年看到自己的脸。
自己这副样子太招人怀疑了，黛默不作声地想着。
“吓我一跳……”
少年出人意料地跪了下来，近距离看着黛。
“然后你就来了是吗。一个人特地跑来这种地方，还跑得这么急？”
少年手中的提灯照亮了黛的大半个身体。被人群挤乱的衣服和头发、还抓在手里的袜子和赤足，还有散落在袴上的叶子碎片。温暖的金色灯光，仿佛在安抚狼狈的黛似的，温柔地落在他的身上。
片刻后，少年开口说道。
“我叫赤司，住在大圣堂边上的房子里，我一个人住。”
***
赤司第一次和那个学生说话那天，对方没有焦点的灰色眼瞳，给他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。
出于自身的原因，赤司住进了这座孤寂的古宅，而在这个学生身上，竟然有着和这个原因一样包含阴霾的灰色。
然后就在今天，从教堂回家的路上，他举着向主教借来的提灯，再次见到了那个学生。那个坐倒在庭院里的青年，衣衫不整，一脸疲惫，赤司为两人再次见面感到欣喜。
他也的确发现了自己的心情。
（是我太寂寞了吗？）
想一个人呆着排解心情，结果还是不行。
（也许，这个人对我们来说……）
在约定之日到来之前，还有时间。
（你呢，在那天到来之前，你也同意的吧？）
身体里没有传来回答。赤司半跪在那个学生面前，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。
***
听到对方突然自报姓名，黛撑起身体，抬头重新看着他。
一双鲜红的大眼睛，眼神清澈，正笔直地望向黛。
（啊啊）
黛打从心底感到不甘。
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名为赤司的少年抱有好感。
执着于别的什么人，这是黛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。
以那种奇妙的方式邂逅，为对方戏弄自己而感到生气，却仍然想着他的事。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的内心，今天又因为这场火灾变得焦急万分。直到刚才，黛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情。
他自尊心颇高，一向不愿多管别人的闲事，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为其他人心烦意乱。
黛花了一点时间，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萌芽的恋心。
但与此同时，黛也为这份恋慕所伤。
思念亦会带来痛苦，黛知道那是什么感觉。
那篇偶然发现的新闻报道里的“A氏公子”几个字浮现在脑海中。
面前的少年确实叫做“赤司”。
（他也会有这样的心情吗？）
他会难过吗？他是否把内心的悲哀给隐藏起来了呢？
他这样的年轻人应该活跃在社交圈里才对，会选择在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独居，一定有某种理由。
（究竟是什么让你吐花的呢？）
避开世人，在这个被人遗忘的地方生活，却偏偏吐出花语是“请不要忘记我”的花，其中矛盾令人不解。
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。
黛不清楚火灾情况怎么样了，但依然可以听到嘈杂声从远处的街道传来。声音时而尖锐，时而模糊，生活在帝都东京的人们制造出来的各种声音，源源不断地传入两人耳中。
名为赤司的少年首先打破了沉默。
“前几天，你问过我是不是喜欢花。”
对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，黛的思绪回到当时。
——“我只是想说，你是不是喜欢花……我看到那里有只花瓶。”
——“是，非常喜欢。”
虽然对自己慌乱之中编造的话感到羞耻，但是，对方却在自己提到“花”的时候吃了一惊，充满戒备。
当时被他用露骨地表达拒绝的视线那样看着，黛的心怦怦直跳。
不对，不是那样的。
现在那对赤瞳没有看着黛，而是望着大街起火的方向。
“你问我，我说喜欢，但是——”
“……”
“这个家也好，附近也好，什么花都没有。你看到的花瓶也一直空着。这个家里从来没有养过花。”
黛正在想他为什么说这些的时候，他又回过头来看着黛。
“我想忘了那个人，所以才会来这里住。”
他说话时候的表情非常平静，可黛却感到一阵难过。
“那个人喜欢照料花草，生活在被花包围的世界里，所以，呆在这里的话，也许可以让我不再想起她……”
话音逐渐变小。
“但是，果然还是不行。这个家里到处都有她的痕迹。后来我明白了，虽然这附近没有花，但所有其他的东西，都会让我想起她。”
映在他微笑里的哀伤，让黛想起了这一切的开端——那些水色的花瓣。
——请不要忘记。
也许是因为忘了自己思念的人，少年无意识的自言自语。
一想到这里，黛胸口涌起一阵悲哀。
和失恋的悲伤不一样，是被这个少年勾起的强烈的伤感。
（幻想也好奇谭也罢，随便吧。）
看着面前情绪低落的少年，一直坐在地上的黛用手一撑，站了起来。
“想要忘记一个人，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。”
黛注视着个子比自己略矮的少年小巧的脸蛋。
“想忘记的话就不要去多想，人就是这么回事。”
对于面前的人，黛想忘却忘不了，正因为无法把这一切都当做梦或奇谭，换句话说正因为自己深知思念之苦，所以黛才会——
大火被扑灭了吗？不知不觉中警铃已经不再作响。黛想起神田川就在火灾现场附近，只要从那里取水，很快就能扑灭大火。
之前烟雾弥漫的夜空，现在也恢复了原样，点点繁星，一派宁静。
“……不是简单的事啊。也对，确实是这样呢。”
赤司笑了。
“我现在很想看看花。”
赤瞳在灯火下摇曳生辉。
“可以请你带些花过来吗？”
黛粗鲁地拍打着衣服的下摆，把身上沾的脏东西拍掉。
“为什么？自己买不就行了吗？”
“我不能离开这里，除了刚才说的事，还有别的事情要做。”
“……别这样心血来潮啊。”
黛拍掉挎包上的污迹。太好了，赤司没有发现自己为报社工作。要是被他知道，赤司也许会因为黛知道那个秘密而立刻疏远他吧。
作为亲眼过目睹过他吐花的样子的人，恐怕赤司会认为他在欺骗他。
赤司的大眼睛注视着他。
（暴露了吗？）
黛也不管挎包原本就是空的，迅速单手把包挪到身后，向后退去。
“你不是已经带来了吗？”
赤司用手遮着嘴，轻轻笑出了声。
那是至今为止黛不曾见过的，轻松的、打从心底感到快乐的笑容。
“什么？”
黛疑惑地问道，赤司把提灯向黛靠近了一些。
“你看，这不是樱花花瓣吗。”
看着自己被灯火照亮的身上，黛“啊”地叫出了声。
才把泥土和枯叶拍打掉的衣服上，几枚白色的花瓣正悠然飘落，黛见状惊讶不已。赤司又笑了起来。
“你一定是拼命跑过来的吧。”
赤司拾起一枚花瓣，举到面前。
啊啊……黛羞耻地陷入沉默。
火灾发生时刮起的那阵大风，把神田川岸边的染井吉野卷至半空，黛曾沐浴在漫天翻飞的花瓣中。
回到家中，黛在《灯花图》中找到了樱花的图片。
附在后面的花语是——
纯洁。
TBC
下一章洛山的各位就要登场了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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